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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如说修行”网上佛学院 好了歌及其注词摘自《红楼梦》 湛然 注
这东南有个姑苏城，城中阊（chāng）门，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。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，街内有个仁清巷，巷内有个古庙，因地方狭窄，人皆呼作“葫芦庙”。庙旁住着一家乡宦（退休居住乡里的官宦），姓甄名费字士隐，嫡妻封氏，性情贤淑，深明礼义。家中虽不甚富贵，然本地也推他为望族（显贵的家族）了。因这甄士隐禀性恬淡，不以功名为念，每日只以观花种竹、酌酒吟诗为乐，倒是神仙一流人物。只是一件不足：年过半百，膝下无儿，只有一女乳名英莲，年方三岁。 一日炎夏永昼（漫长的白天），士隐于书房闲坐。手倦抛书，伏几盹睡，不觉朦胧中走至一处，不辨是何地方。......忽听一声霹雳若山崩地陷，士隐大叫一声，定睛看时，只见烈日炎炎，芭蕉冉冉，梦中之事便忘了一半。又见奶母抱了英莲走来。士隐见女儿越发生得粉装玉琢，乖觉可喜，便伸手接来抱在怀中逗他玩耍一回；又带至街前，看那过会的热闹。 ...... 真是闲处光阴易过，倏（shū，极快地）忽又是元宵佳节。士隐令家人霍启抱了英莲，去看社火（节日或庙会期间民间举行的各种杂戏，有踩高跷、划旱船、跑竹马、扭秧歌、耍龙灯、舞狮子等）花灯。半夜中霍启因要小解，便将英莲放在一家门槛上坐着。待他小解完了来抱时，那有英莲的踪影？急的霍启直寻了半夜。至天明不见，那霍启也不敢回来见主人，便逃往他乡去了。那士隐夫妇见女儿一夜不归，便知有些不好；再使几人去找寻，回来皆云影响全无。夫妻二人半世只生此女，一旦失去，何等烦恼，因此昼夜啼哭，几乎不顾性命。 看看一月，士隐已先得病，夫人封氏也因思女构疾，日日请医问卦。不想这日三月十五，葫芦庙中炸供，那和尚不小心，油锅火逸，便烧着窗纸。此方人家俱用竹篱木壁，也是劫数应当如此，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四，将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一般。彼时虽有军民来救，那火已成了势了，如何救得下？直烧了一夜方息，也不知烧了多少人家。只可怜甄家在隔壁，早成了一堆瓦砾场了，只有他夫妇并几个家人的性命不曾伤了。急的士隐惟跌足长叹而已。与妻子商议，且到田庄上去住。偏值近年水旱不收，贼盗蜂起，官兵剿捕，田庄上又难以安身，只得将田地都折变了，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。 他岳丈名唤封肃，本贯大如州人氏，虽是务农，家中却还殷实。今见女婿这等狼狈而来，心中便有些不乐。幸而士隐还有折变田产的银子在身边，拿出来托他随便置买些房地，以为后日衣食之计，那封肃便半用半赚的，略与他些薄田破屋。士隐乃读书之人，不惯生理稼穑等事，勉强支持了一二年，越发穷了。封肃见面时，便说些现成话儿（讥刺的言语）；且人前人后又怨他不会过，只一味好吃懒做。士隐知投人不着，心中未免悔恨，再兼上年惊唬，急忿怨痛，暮年之人，那禁得贫病交攻，竟渐渐的露出了那下世（离世）的光景来。 可巧这日拄了拐扎挣到街前散散心时，忽见那边来了一个跛足道人，疯狂落拓，麻鞋鹑衣（破烂的衣服），口内念着几句言词道： 世人都晓神仙好，只有功名忘不了； 古今将相在何方？荒冢一堆草没了。
世人都晓神仙好，只有金银忘不了； 终朝只恨聚无多，及到多时眼闭了。
世人都晓神仙好，只有娇妻忘不了； 君生日日说恩情，君死又随人去了。
世人都晓神仙好，只有儿孙忘不了； 痴心父母古来多，孝顺儿孙谁见了？ 士隐听了，便迎上来道：“你满口说些甚么？只听见些‘好了’‘好了’。”那道人笑道：“你若果听见‘好了’二字，还算你明白。可知世上万般，好便是了，了便是好。若不了，便不好；若要好，须是了。我这歌儿便名《好了歌》。”士隐本是有夙慧的，一闻此言，心中早已彻悟，因笑道：“且住！待我将你这《好了歌》注解出来何如？”道人笑道：“你就请解。”士隐乃说道： 陋室空堂，当年笏满床。 〔笏（hù）满床〕形容当年富贵鼎盛的景象。典故出自《旧唐书》：唐朝名将汾阳王郭子仪六十大寿时，七子八婿皆来祝寿，由于他们都是朝中大臣，手中都有笏板，来拜寿时笏板放满了牙床（象牙装饰的坐榻）。 衰草枯杨，曾为歌舞场。 蛛丝儿结满雕梁（豪门大户破落），绿纱今又在蓬窗上（寒门小户发家）。（兴衰替换，变幻无常） 〔蓬窗〕草窗，意为破败的窗户。 说甚么脂正浓，粉正香，如何两鬓又成霜？（妙龄少女，转眼即成白发老妇） 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，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。（君生日日说恩情，君死又随人去了） 金满箱，银满箱，转眼乞丐人皆谤（转眼成了乞丐众人都鄙弃诽谤斥骂）。 正叹他人命不长，那知自己归来丧。 训有方（想方设法要培育儿子成材），保不定日后作强梁（强盗）。 择膏粱（想方设法要为女儿挑选富贵人家子弟作夫婿），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（妓院）。 因嫌纱帽小，致使锁枷杠。 昨怜破袄寒，今嫌紫蟒（紫色的蟒袍，贵官的公服）长。 乱烘烘，你方唱罢我登场，反认他乡是故乡。 甚荒唐，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（万般将不去，唯有业随身）。 〔为他人作嫁衣裳〕徒然地为他人幸苦一场。出自唐诗《贫女》：“苦恨年年压金线，为他人作嫁衣裳。” 那疯跛道人听了，拍掌大笑道：“解得切！解得切！”士隐便说一声“走罢”，将道人肩上的搭裢抢过来背上，竟不回家，同着疯道人飘飘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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